【五夏五】赤子（十三-十五）全文6.8w完结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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（十三）
自上一次针对盘星教本部的袭击后，已有三星期未出现新情况。菜菜子和美美子在真奈美的监护下去看隅田川的七夕花火大会。临走前，美美子对五条悟说，夏油大人今天交给您了。菜菜子旁边做鬼脸吐舌头，像是感应到了，五条悟也冲她吐舌头。菜菜子说：“你别想独占夏油大人，只是暂时让给你而已！”说完拉着美美子走了。
“切，嫉妒心重的小鬼。”五条悟小声说。夏油杰在室内笑：“那悟就是嫉妒心重的大人。”
夏油杰盘腿坐到五条悟身边。远方的夜空传来隆隆的响声，夏油杰兴致不错，说：“可惜悟看不见，今晚的花火很美啊。”
五条悟仰头，试图补捉空中转瞬即逝的亮光似的。
“我描述给你吧。听好了，在庭院左前有一个光球正在升空。第一响是紫色，第二响是第一响的延伸，金闪闪一片，它们消散前最后绽放一次。浅蓝色，像悟的眼睛呢。”
五条悟默默听着。次第绽开的花火声渐密，夏油杰描述不过来，形容词也不够用。凭烟花声的方位能猜出来，这里什么都看不见。他们对这个事实保持心照不宣的沉默。
他的手被另一个人握住，他没有拒绝。爆裂的声响渐渐淡去，院内无数的生灵再次奏响他们的乐章。蝉鸣声、蛙叫声、鸟啼声、风掠过树叶、鱼拨动流水，混成一片。什么都有，唯独不闻寂静。
五条悟神思游走，半晌，开口道：“跟我回去吧，杰。”
“说什么傻话，是悟留下才对。”
“我没有开玩笑。我做你的担保人，他们不敢杀你。”
“代价呢？我被拘禁，成为咒灵操术的研究对象？还是脖子上戴电击圈的猎狗？”
“都有。你要赎罪，但是至少你不用死。”
夏油杰笑起来：“我以为悟不会这么天真。你要强迫那些人接受霸王条款吗？他们对我可是恨之入骨啊。”
“——共死印。”
夏油杰收敛笑容：“你太异想天开了，悟。”
“我会强迫你和我刻上无法消除的共死咒印，如果你再次叛逃，我会单方面终结自己的性命，到时候你也逃不掉。”
“悟想得这么周到，我很惊喜。不过，我更喜欢现在的状态。反正悟也回不去不是吗——你是自己送上门来的，我不会放你回去。”
“你只有两个选择，接受，或是被我杀死。”
夏油杰摇头：“看不清现状的人是你啊。虽然悟是自愿来避难的，但是目前相当于被我拘禁，与你说的情况刚好相反。而且，我会保护好悟——再也不会离开悟的身边。”
五条悟把手抽走，夏油杰又握上去：“不要说这些不愉快的事情了，今晚的气氛不是很好吗？让我想起高专二年级的时候。我喜欢和悟在一起，悟也是如此吧。”
“你让我除了杀你，别无选择。真是残忍啊，杰。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，偏要勉强别人。”
“哈哈哈，我唯一强迫悟的地方是让悟在这里陪着我。说实话，我很久没有如此放松了，悟也是吧。就这样下去，不是很好吗。悟提出的要求，包括不杀猴子，我都会尽力实现的。自从你来这里，我只杀了池田夫妇两人啊。”
“然后呢，在全人类的脖子上装好起爆器，未来某一天一起炸飞？杰一直这么天真，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话吗？”
夏油杰低头轻笑一声：“还是到了这个地步。我说什么悟都不会相信了，是我先背叛了你的信任。”
“嘛，反正你就是执着于bad ending的那类人，电影也是，游戏也是，咒术师的路也是。是抖m吗？我目前受制于你，而且一开始出于自愿。不过，这样下去，我对杰的喜欢总有一天会消失哦，甚至还会恨杰——虽然我现在已经在讨厌杰了。”
“讨厌我、恨我也没关系，我对悟的感情不会变的。”
“哇，好恶心，是抖m吗？绝对是抖m吧！痴汉型的！”
五条悟能想象出夏油杰的表情，令人恼火的、毫不真诚的笑嘻嘻。
他起身，柔声道：“总之，如果杰认为自己能够承受我的真实的恨意，那就随你吧。到时候，我说不定会因为无法抑制恨意，也厌恶着自己呢——杰应该很清楚这种感受。”他意有所指地停顿，“我以为，杰叛逃的时候，亲手弑父弑母时，已经做好了与我，与你过去的一切为敌的觉悟。那现在这样的家家酒算什么呢？杰掉进兔子洞里忘记了现实吗？还是杰变得软弱，害怕寂寞了呢？”
没有等夏油杰反应，他离开了。
（十四）
接下来的七天，五条悟与夏油杰没有打过一次照面。考虑到他们活动场所的高重合度，夏油的有意避讳十分成功。傍晚，他在茶室独自用膳时，菅田真奈美推门而入。
他放下筷子，示意菅田说明来意。菅田看见室内是五条悟一愣，把门关上，来到窗边点了一支烟。
五条悟捂住鼻子：“我讨厌烟味，而且我在吃饭。”
菅田深吸气，直到烟气充分镇定神经才吐出来，向着五条的方向。“我知道，夏油自从你来了以后从没吸过烟。他以前烟瘾很大。不过，这两天他又复吸了，可喜可贺。所以，忍着。”
“吸烟加速衰老哦，嘛，反正你皱纹已经够多，所以不在意了吧。”
菅田沉默，香烟飞到五条悟眼前的丸子汤里，溅起小小的水花。
“出去，除非你有事要告诉我。”
“……上次我带菜菜子和美美子出去的时候，发生了什么？”
“我说了一些事实而已。”
“你最好说实话。”
“对你，我还用不着撒谎。”
“如果你一直这么说话，难怪夏油会有那种反应。”
“你们的教祖大人比你们脾气好多了，他巴不得和我在一起。”
“是吗？这一周呢？”
“小常识，结婚久了，再恩爱的夫妇也会经历倦怠期哦。”
“哈，真是服了你了。不知道你们发什么疯。总之，盘星教又开始正常营业了，没有人来袭击过，没有人询问你的情况，总算社会性死亡了啊，五条君。听说你们家在选新家主，一直待在这里当小白脸，真的没问题吗？”
“你们的教祖硬要留我，实在盛情难却。”
“当贵宾不会做足贵宾的礼数，当小白脸完不成小白脸的义务。五条君，夏油大人这几天虽然心情糟糕，但是因为你的行为，工作兴趣很高啊。盘星教重新营业的意思是，教祖大人又开始杀人了。”
“……”
“怎么样，后悔说错话了吗？有点可怜啊，五条君。”
“——只是在惋惜，又给我一个杀他的理由罢了。”
出人意料，菅田真奈美没有反讽回去。她安静地看了一会儿五条悟，又点了一支烟。这次五条悟没有阻止。
指尖夹着烟，双臂交叠，她靠在窗棂上望着天花板：“知道吗，上个月看你抢救他的时候，我以为你害怕他死。菜菜子和美美子也是那次之后真正接受了你。我不知道名声在外的五条悟居然有如此的恐惧。”
“我只是不想他死在别人手里，死得无关紧要罢了。”
菅田盯着无神的眼睛，说：“你根本不想杀他。”
五条悟耸肩。
“他是一定要死的。我，甚至大部分人，不是为了他的理想，而是为了他本人，追随他。我们会尽力帮助他，但是从任何角度而言，实现他的大义的可能性都十分渺茫。那种世界如果实现了，他应该是第一个去献祭的家伙。所以，有时候我不禁想着，他一定会死，那么死在追求理想的道路上会好一点。”
“继续。”
菅田：“无论你在计划什么，你成功了。他要去印尼的那个岛考察，对盘星教内部宣称寻找赋予‘猴子’咒力的自然方法，实际上，他会带着你一起去。”
“哦。总算认清现实了吗？”
“那座岛的矿藏开采任务，印尼政府原先就有计划外包给池畠商事。天时地利都被你占据。”
“看来没有把你早早赶出去是个正确的选择。”
“五条悟，你在虚张声势，没有必要。我是唯一知道他真正目的的人。他甚至对菜菜子和美美子都选择隐瞒。”
“那我该感谢你告诉我吗？”
“我无论如何要在明天告诉你，只是提前而已。”
“你也在虚张声势呢，菅田小姐。让我猜猜，如果是完成工作的话，你没必要说这么多。那么，你出于私情部分的请求是什么？”他转动眼珠朝向菅田，一对无机质的美丽造物。
“有时候我觉得你很可怕，五条君。第一次见面时，我低估你了。这一切难道是在一开始计划好的吗？”
“嘛，失明确实是意外。剩下的部分，除了一些细节，还有袭击，的确都是计划。”
“我不应该说你可怜。可怜的是盘星教才对。”
五条悟笑“——总算意识到了吗？不愧是杰选中的人，很敏锐嘛！”
“根据以前私下收集的信息，我判断你并不精于操纵他人，或者说，至少不擅长推测他人的动机以实现自己的目标。”
“怎么突然委婉，你就直说我是个情商低的混账呀。”
“谢谢你的总结，正是这意思。”
“敏锐的菅田小姐，为了奖励你额外的这些话，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了。这个能力，是因为杰才一下子学会的，不对，应该说参悟的才对。当时他叛逃了，在新宿的街头说了一些不知所云的话，单方面甩了我，导致我茶饭不思、滴水不进、七日不眠。第八天早上，我突然理解了杰的动机和他的感受。那时候起，我就不再是个低情商的混账啦。”
“表面依旧情商很低。混账这一点也没有变。”
“因为做知心大哥哥型的老师又累又无聊，那种事还是比较适合杰。”
“容我问一句，你是如何断定他会尝试让你恢复能力呢？”
“这种事情，即使对菅田小姐谈也有点羞耻啊。”
“撒娇只对夏油有用。”
“好吧，不要凶人家。因为啊，我相信杰。杰不舍得把我变得和他一样。而且，杰完全不相信我相信他，所以他猜不出这一切是我的计划啊。”
“你就不怕我告诉他？”
“你做不到。他知道了，也不会改变主意，只会更加的、夏油杰。”
“一切都被你看透了。真可怕，不能和你这样的人做朋友。”
五条悟语调转为冷淡：“菅田小姐多虑了。我的朋友很少。在那之上，杰是最特殊的。”
“所以，你会接受我的请求？”
“我明白你的意思，不过，还是你亲口所说比较好。”
“夏油大人把选择权还给了你。虽然在你的计划之中，我还是希望你能慎重对待。送走他之前，至少让他认为是为了理想，而不是为了你。”
“啊？”五条悟惊讶，“看来你不止低估了我，还低估了你们的老大。他这个人啊，对我是最无情的——他在逼我杀了他诶……还有，你怎么知道，我不是他的理想的一部分呢？”他似笑非笑。
“我不知道。我没有别的事情了，告辞。以后不会再见面了吧，五条君。”
“我会认真对待杰给我的选择。”他柔声说，“你不在我的计划之中。谢谢你，菅田小姐，这一次是真心的。”
（十五）
落地雅加达、简要修整后，夏油杰以股东名义使用了池畠商事的勘测船与船员，与五条悟二人前往目标岛屿。航程是两日两夜。一路上，夏油杰一直避免与五条悟交流，将对话限制在必要的内容上，比如，拉着他进入休息的舱室时提醒“低头”，根据菜谱询问晚餐的内容等。二人穿着高专制式的冲锋衣，由于五条悟带着墨镜和盲杖，加上夏油杰无微不至的沉默照料，他一开始被认作夏油杰，夏油杰被认作他的保镖。
直到第二天早，他们还没有正式交流过。夏油杰去甲板上看书，五条悟找船员聊天。日色西斜，五条悟回到房间，坐在舷窗边的长椅上，靠着玻璃等待夕阳。五条悟的生命中少有的寂静，在不能感光的日子里体会得十分深刻。
高专四年级，夜蛾问他毕业后的志愿。夜蛾曾认为五条悟不具备设身处地了解学生、教导学生的能力。但是，如果能把当今最强的咒术师与得意门生留在身边，必然有相当大的助益。问起原因，五条悟反问，难道你还不了解么？夜蛾无话可说。五条悟毕业后没有立即入职，而是先回到五条家继承家主之位整顿族中上下，然后离开日本周游世界，考察不同文化宗教背景下的咒术界。夜蛾问起他游历的感想，五条悟说，美食文化糟糕的地方，咒术师也不行啊。
不知何时开始，五条悟坐标系的原点变为高专的前三年。执行任务时、教导学生时、学生死亡时、学生叛逃时。过去已无法改变，当下被的高层垄断，未来掌握在年轻人的手里，只要他足够努力，就能在悲剧发生前挽回一切。但是，夏油杰的电影暂时还没有结束，end scene必须有他参与。杀了现在的夏油，留下未走入歧途前的年轻人，永远活在脑海中反复重播的《五条悟高专一至三年总集篇》的那个人。这部影片，1至10分，他打100分——是透支未来得到的分数。
那些记忆会趁他最不设防时找上门来，比如此刻。他回放最后一次任务中，夏油杰在隧道中看见他时欣喜又难堪的样子。以及星浆体任务后夏油杰反常的关心。以及溽热夏夜里，浅草的公寓中播放的文艺片。以及酒吧屋顶上，自己回应后，夏油杰指间掉下的半支烟。以及伦理学论文的争论。以及混在花花绿绿的148盒中，没有装饰与贺卡的黑巧克力。以及满月底下、云层以上，如同叹息的轻吻，悄悄闭上的眼睛。
入夜，他们背对躺在舱室中相对的两张床上，谁也没有入眠。到达时，岛上已建起矿藏开采平台。红色巨塔矗立在半山，蔚蓝与葱绿构成的画布上，钢铁巨人发动的巨响惊起漫山的栖鸟。据船员所言，原住民接受经济援助后集体迁走，此岛的使用权完全回归政府。行至原住民旧址，祭台已被封锁，周边空旷无人。现场拉起明黄色的辐条，挂着“塌方危险”的告示牌。天高云淡，开采平台具有节奏的嗡鸣从岛的另一侧传来。
夏油杰对同行的两个船员说，跟上来。他们跨过封锁线，来到井边。一声渐弱的尖叫，一个人被推下去。五条悟喊：“停下！”话音未落，另一个人也被推下去了。
夏油杰说：“记得如月车站吗？根据我收集的情报，从这里掉下去的猴子会在岛的另一端出现并且失去记忆。这个岛上没有咒灵，那么当时来执行任务的悟是怎么瞎的呢？”他步步逼近：“而且，掉下去的猴子出来时，进化成了人。”
“你想做什么？”
“没什么，只是觉得这个巧合很有意思。”
“你想用它实现大义吗？省省吧，那些人根本没法离开这个岛。这是获得术式的束缚。”
“看来悟果然和它打过交道。那么不用耽误时间了，走吧，去看看那两只猴子。”不容拒绝的力道推着五条悟往回走。五条悟闪身向井口跑去，被夏油杰的咒灵束缚在原地。
“啊呀，你真的认为我会像个傻子一样让你恢复咒力吗？太可笑了。我只是来观摩奇迹，顺便和你叙叙旧。”
“什么奇迹，那只是个不可理喻的放高利贷的。把术式分给普通人，逼他们世代供奉保护自己。”
“悟知道的话，当初为什么还要下去呢？”
“……”
“我知道，悟绝不会与恶魔做交易，除非能够战胜恶魔。你从一开始，就在盘算些什么呢？我很好奇，什么样的交易能让你付出如此大的代价。”
五条悟低头不语，不一会儿笑起来。他笑得气息不畅，笑得流泪：“真是个好问题啊，杰！我怎么会与恶魔做交易呢？除非——”又是一阵无法抑制的笑声。
夏油杰捂住他的嘴，厉声道：“回答我！”五条悟从活像吸了笑气的状态渐渐平息，身体仍不住地发抖。“你先放开！”咒灵的束缚消失，他被夏油杰拽到悬崖边。汹涌的海浪拍击侵蚀着几十米下的岩石，不安的海鸥盘旋半空。
“我真想看看你现在的表情，一定难看极了。”五条悟戏谑道。“杰叛逃后，连表情管理也忘了。”夏油杰把他往悬崖边又推了一步。“喂喂，要把我推下去吗，好可怕！真是个绝情的男人。不过杰做不到的。”
“我承诺要保护悟。就算悟摔成全身粉碎性骨折、半身不遂，我也会一直照顾你哦。”
“你这家伙崩坏了啊。哈，装什么臭和尚。”
夏油杰面无表情：“告诉我，你为什么会被剥夺咒力。”
“终于想起来了。我可是一点咒力也没有，和死在我手下的天与暴君一样。为什么不尽早杀了我？”五条悟用食指点着下巴，“果然是下不了手，旧情难了。”
“你无法生成诅咒。”
“哦，就是说我连猴子都不如，甚至不需要你去憎恶么？可笑，你的大义中根本没有0咒力者的位置，还是说你要为五条悟增加一个特例？你的家人们坚持不懈的劝阻，还不如和我的一场性/ /交。真是儿戏一般的大义！”
“不许侮辱他们。”
“有何不可？得意忘形的是你，我的性癖中可不包括和杀人犯s（）e（）x。”
“你觉得恶心，当初就该推开我——我也没有强迫他人的兴趣。”
“只是觉得杰好可怜，这几年应该一直和右手过吧。”“彼此彼此。”“——真是败给你了。既然以杰向来严密的逻辑，不杀我的原因不可能是0咒力，那么，杰是看在我能够恢复咒力的份上才留我一命吧？”
“继续。”
“那就奇怪了。很明显，目前杰不打算让我恢复咒力。而我永远维持这个状态违背你的理念。所以，杰只是暂时维持现状。等到理想世界降临的那一天，我才有可能拿回六眼。”
“随便你怎么想。不想高位截瘫就少说废话。”他再次向前逼近，两人离悬崖的距离不到三米。”
“真叫人害怕。”五条悟陈述，“但是你的理想根本不可能实现，无论我是不是最强，都这样认为。”
夏油杰冷笑：“总要尝试一下，才知道是否做得到。”
“但是你早就做好死在半路上的觉悟。这种情况下，你也会让我在你死前或者死后不久拿回六眼——否则我一定会被高专或者你的手下处决。那时，高专那帮人和我可不会对你的家人手软。你保护不了他们。”
夏油杰不语，面部绷紧。
“那两个小姑娘，菜菜子和美美子，一辈子无法摆脱你的影响。她们会一直游走人群之外，试图实现你的理念，无法相信任何人，无法喜欢上任何人。”
“……”
“多可悲。你辜负以前的家人，也将背叛现在的家人。你还记得伯父伯母临终前的样子吗？在你虐杀——”
夏油杰掐住他的咽喉，扑倒在地。他骑坐在五条悟腰上咬着牙，虎口收紧，感受五条悟的血管勃动的压力，浑身剧烈颤抖。“——他们的时候……哈哈……做的很好……你终于……明白了吗？——只有杀了我……才有意义……”最后一个音节消散，夏油杰猛地松开手。五条悟静静调整气息，感到温热的液体滴在脖子上，滑进泥土里。
他抬手触摸夏油杰的脸，感受情绪的具象在指尖的温度。
他轻叹，柔声道：“对不起，当时没有发现你的异常。杰这样温柔的人，一定是痛苦到极点才会做出那样的选择。”他顿了顿，没有等到回应，“可那样是错误的，杰也深刻地明白——和普通人共存于世使你痛苦，杀人同样使你痛苦。我想拯救这样的杰，可是上一次杰不给我机会。”
他摸索到夏油垂于身侧的双手，并拢握住。“它不是恶魔，是维持表里平衡的存在，已经非常衰弱，即使拥有我的能力也无济于事。我原先只是去找它聊聊，但它探听到我的想法，帮我实现了愿望——给了我第二次机会，虽然形式糟糕透了。”
夏油杰开口，声音沙哑：“神明的幽默感真是扭曲”。
“是啊。所以，和我回去吧。除了死亡，杰还可以活着赎罪。我不想杀你。我想和你一起活着。我需要你。”声音越来越轻，如同那请求着羞于启齿。
夏油杰起身，拉起五条悟，拍净他身上的尘土。他依旧淌着泪，神情悲喜交加，向前拥住另一个人。天边丛云蔼蔼，如同归航的白帆，被风摇往陆地的方向。
“谢谢你。谢谢你的愿望。悟救了我，就像以前救过我无数次。我向来运气不好，但是进入高专、遇见悟是我最幸运的事。但是我已经无法回头了，悟不能被我连累。”
“还有机会的，杰！我——”气温骤降，阴云密布，转眼间朔雪纷飞。一个声音自身后响起：“真恶心！还以为这个时代的最强咒术师会有更高的觉悟。”那是本应留在勘测船上的船员的声音。
“你是谁？！”
“好问题。我的身份很多，你们可怜的小脑瓜恐怕理解不了。一言以蔽之，我是来送你们下地狱的家伙。”他旁边飘浮着一个白衣的女人，双眼紧闭，黑发如瀑，肌肤胜雪。“雪女？”
“正是，传说中的精怪，千年恐惧的化身。再告诉你一个情报，她是三百年来首次现身的特级咒灵。”夏油术式放出数只一级咒灵牵制雪女，用化身玉藻前掩护五条悟。他飞身至那人身前，手中出现一把通体漆黑，散发黑雾的太刀，自头顶劈砍下去。
那人用血液形态的术式扛住一击。“弁庆九百九十九把太刀化成的付丧神，每次命中剥夺十年寿命。”夏油杰再次袭击。“情报展开？我已经记不得上一次听见‘寿命’一次是何时。永生的第一步，是学会愚弄死亡！咒灵操术的拥有者，好好展示你的能力，不要让我再一次失望。”两人激烈对攻，那人体术与术式不及夏油杰，但战斗经验远胜于他，甚至高于五条悟，能够准确预判对手的下一步动作。在夏油杰全神贯注攻击右侧时，那人的术式自左侧绕过，掠过化身玉藻前的袖摆，洞穿五条悟的腹部。
“悟！”他在战斗的闲暇回头看，五条悟捂住腹部，肠子露出指缝，口鼻溢出鲜血。那人戏谑道：“你保护不了他，今日是你们二人的死期。先想想怎么道别吧。”雪女的诅咒冲破束缚，暴风雪迷茫了一切视线，那人消失了。夏油杰放出所有能用的特级和一级咒灵，手臂格挡扑面而来的雪刃，走向悬崖。在那里，他看到那人的术式穿透了五条悟的前额。“六眼的死亡如此缺乏尊严。”那人嘲笑。
夏油说：“而你的失败如此乏味。”那人僵住，眼前五条悟的尸体变为一只等身高的草人，眼部镶嵌着两颗附有术式的蓝色弹珠。“替身咒灵吗？什么时候？”
“自从第一次袭击之后就准备好了。”风雪渐小，五条悟站在深渊之井的边缘，面对他们双臂展开，向后倒下去。那人对夏油说：“你果真一心求死。”
夏油杰的黑发被吹散，在风雪中狂乱翻飞。他睁大眼，恣意又快乐地说：“现在我比你想活。去死吧！”手中的太刀不知何时换为游云，照着那人的面门劈去。裹挟着咒力的重击落在柔软的肉体上——雪女挡在那人身前，迎下这一击，炸开一团夏花似的血雾。大雪消散，那个人站在高处的一块岩石上，无意继续战斗，对他说：“人类是为了更高的目标存在的。夏油杰，你相信命运吗？”
“我对你这种人无话可说。”
“在五条悟回来之前，你的时间不多了。我给你一个从容赴死的理由——这一切都是实现你的理想的必经之路。”
“就在今天，我第一次强烈地想要活下去。所以命运告诉我，我会活下去——一直活下去，活到见证你的灭亡！”裂口女的剪刀袭向那人头部被躲过去，帽子被勾走。他的额头中间纹着古怪的缝线。
霎时间，地动山摇，天震地骇的巨响撼动了整座岛屿。以祭坛为中心地上裂开无数缝隙向下塌陷。愈发扩大下沉的黑暗中，一个影子飞上来。五条悟浮在天空中，太阳的光辉勾勒他的轮廓，眼睛里盛了海的精粹。他居高临下，瞪大双眼，向袭击者的位置瞄准，‘茈’。
烟云消散，那个位置被夷为平地。岛上的地震没有停止。岛的另一端，工人刚刚紧急撤离，闪光的红色巨塔便陷落下去被尘埃掩埋。夏油杰站在摇摇欲坠的悬崖边，着迷地仰望着空中白发的神子，那个刚刚让他燃起生的希望，又要立刻终结他生命的人。
五条悟俯视他。他刚刚撕毁了与远古的神明签订的契约，因为他的愿望永远无法实现，也已经实现了。与时间等长的存在，消散时也不过一瞬。彼处，新的须弥正在诞生。
这时五条悟和夏油杰还不知道，他们身边的所有人都失去了五条悟失明始末的记忆。菜菜子和美美子牵着手走在新宿的街上，一起猜去国外出差的夏油杰带给她们的礼物。夜蛾和硝子商量把高专一年级的新生交给五条悟的可能后果。菅田真奈美通过私人俱乐部为盘星教吸引了新的教徒，打算让夏油加薪。伏黑津美纪来到新初中报到，伏黑惠给她准备了自制的便当，发短信给五条悟让他记得参加新学校的家长会。
五条悟落到地面上。几个月间，他第一次见到夏油杰的微笑。他衣服破烂，头发散乱，脸上的伤口渗着血。但是他在悬崖上笑的真心实意，好像期待五条悟慷慨的赐予——慈悲的死亡。
于是五条悟为那表情迷惑了，虚式的手势悬停。“真是可怜啊，杰。”他喃喃。那个刹那，神明再次降下恶作剧，五条悟和夏油杰之间的地上裂开一道缝，夏油杰与山体一齐坠落。
他追出去，悬崖下只有无边的风和无垠的海。在他的身后，岛屿坍塌成一片砂砾，沉入海中。
他开始笑，对着蓝色的班达海上辉煌的太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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